最近“扔”了七八百本书。它们多是我读大学时买的。
现在留在我身边的书已不多,但因为要搬迁,还得“扔”,索尔仁尼琴的《牛犊顶橡树》就在其中。
这不是书店或网上买的,而是我在网上下载后打印出来的。《牛犊顶橡树》虽不是禁书,但不像其他诺奖作家一样大量宣传推广,足见其中有些敏感内容。
对我来说,索尔仁尼琴不仅是一位诺贝尔文学奖作家,更是“俄罗斯的良心”。单是“一句真话的分量比整个世界还重”就让我服膺他追求真理的勇气。
我对《牛犊顶橡树》的阅读多是浮光掠影,但索氏对苏联政治的深刻批判、对人性的幽微洞察,整体上给我很深的印象。
《牛犊顶橡树》是索氏的“文学生活随笔”,它记叙了60年代至1974年作者15年间的经历。他的荣辱、“新星”浮出水面直至跌落,是他从“地下作家”到“英雄末日”的记录。
“牛犊顶橡树”是俄罗斯的一句谚语,作家以此命名这部散文集,意在坚守一种牛犊精神:“只要还活着,或者直到牛犊顶到橡树上,折断了脖颈时为止,或者是橡树被顶得吱吱响,倒在了地上为止。”
索尔仁尼琴说,“我一生中苦于不能高声讲出真话。我的一生都在于冲破阻拦而能够向公众公开讲出真话。”这部散文集很好地诠释了索氏这句话的内涵。下面是舒生的书摘,分享给大家。
无情而怯懦的保密性,是国家一切灾难之源
革命是地下工作者,这不奇怪。作家竟成为地下分子,这才是咄咄怪事。
如果不是把我拘禁起来,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作家的。
写作的目的只是在于不忘怀这一切,指望有朝一日为后代人知晓。
怎样保住这些作品不被发现,与此同时也保全自己。
从在监狱里迈出文学活动的第一步起,我只承认火最可靠。
典型的苏维埃公民,即在任何恣意妄为面前总是俯首帖耳,对任何愚蠢行为永远心安理得。
满腔怒火都只能在下一本书里发泄出来,实际上这样也是难以做到的,因为诗歌的法则是:不可任自己的愤怒爆发,从永恒的角度领会理解现实。
他们刚一步入文坛,所有的人就已经达成一致的意见对一切事物和现象绝口不谈真理,而这种真理,即使没有文学,人们也早已洞若观火了。这种回避真理的誓言就叫社会主义现实主义。
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有几十个,分散在俄罗斯各地,是一些闭塞而又倔强的孤独者,每个人都凭荣誉感和良知写作,写出他们对我们时代的了解,写出什么是主要的真理;而这个主要的真理并不只是由牢狱、枪决、劳改营和流放构成的,尽管如果完全不谈这些也不会道出主要的真理来。
地下作家既不能想像书刊检察官,也不能想象编辑大人,他的面前除了材料没有他物,除了真理,再没有什么在他头上回荡。
在孤独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写上10年、12年,会不知不觉地随心所欲,开始原谅自己,根本就发现不了:有时长篇大论空空洞洞而且过于尖酸;有时慷慨激昂声嘶力竭却又故弄玄虚;有时候又由于搜尽枯肠找不到合适的手段使作品充满斧凿痕迹,竟用些粗俗的传统手法硬粘合到一起。
多年生活在劳改营中,我已经不习惯自己独立作出任何决定。
然而时代不同了,人人处处都承认并且灌输另外一种更重要的真理——党的真理,对每个人都如此。
俄罗斯谚语:不要相信幸福,不要害怕灾祸。
深水鱼,已经习惯了固定的许多外界压力,一浮到水面上来,由于变得轻松,不能适应,它会由于气压不足而死去。
我在除楚科夫斯基别墅针叶林木苍郁的树荫下漫步,常常一连几个小时怀着一颗绝望的心努力对自己的境遇做徒劳的思索,更重要的是我试图发现落到我头上的灾难最根本的意义何在。
我并不总能及时地理解我生活中的种种冲刺,经常由于肉体和心灵上的软弱而对于其真正的意义和远见的意义作了相反的理解。但是时过境迁之后真正的理智又必然向我做清楚的解释,而这时我只能惊诧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许多人的生命中都有神秘的意义,这一点并非所有的人都有正确的理解。这种神秘的含义经常以密码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而我们由于不能破译它们而陷于绝望,觉得我们的生活毫无意义。伟人的成功往往在于他能够破译提给他的密码,理解和学会正确的行动。”
言语没有死亡的地方,未来才能得救。
……欧洲人的性格:不轻易许诺,但所做的要比承诺的多得多。
话已说尽,但是一切都被当作耳旁风。
这是20世纪的新式武器:你可以用不通报姓名的电话铃声闯入关门闭户的住宅,吵醒睡梦中的人,弄得人家心惊肉跳,而你自己却在写字台旁或安乐椅上连站都不站起来,悠然地喝着鸡尾酒。
人的特点是,当他经历生活中可怕的、灾难性阶段时,也和过平平常常的日子一样,忙于平凡的日常工作,只有到了很久以后再回首往事时,才会发现,哦!脚下的土地已经碎裂,哦!原来处于雷鸣电闪之下!
从名气大小考虑:他获得过三枚“金星”奖章,国家难道能不利用他吗?他们不会轻易把他一笔勾销的。至于我,他们把我看成是端到鼻子底下的氨水,充其量是这种东西,别无其他。
那是勃涅日涅夫的时代:没有法律。
我们所有人都是血肉之躯,而不是钢筋铁骨,无论什么人迈出第一步(特别是第一步),在危险面前坚贞不屈,要作出牺牲,都是不容易的。
对于一位不从事人文科学的专家来说,获得公民觉悟,这不仅需要增强勇气,而且还是整个思想意识、整个注意力的转变,是成年人的第二个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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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全自己。 从在监狱里迈出文学活动的第一步起,我只承认火最可靠。 典型的苏维埃公民,即在任何恣意妄为面前总是俯首帖耳,对任何愚蠢行为永远心安理得。 满腔怒火都只能在下一本书里发泄出来,实际上这样也是难以做到的,因为
出来的。《牛犊顶橡树》虽不是禁书,但不像其他诺奖作家一样大量宣传推广,足见其中有些敏感内容。 对我来说,索尔仁尼琴不仅是一位诺贝尔文学奖作家,更是“俄罗斯的良心”。单是“一句真话的分量比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