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帅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年轻时从事地质工作,天南海北跑遍,遭了不少罪。到了退休年龄,原本可以留在城里颐养天年,可父亲偏要回到乡下,就为了老家屋后那片闲置的土地。
回到乡下,父亲换上了早年的粗布衣服,穿上了母亲生前亲手给他做的布鞋,开启了他理想中的田园生活。清晨天刚蒙蒙亮,父亲便早早起来,到门前的河堤随意走走,顺便来几嗓子他喜欢的京剧。当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时,父亲的早餐也已经准备停当端上了炕桌。透过明亮的后窗,父亲的目光锁定了窗外那片阔大的空地。
一场春雨过后,世界被濯洗得清清亮亮。天更蓝了,树更绿了,那片空地也愈发润泽了。父亲操起已经有些陌生的农具,在那片空地上开始了日复一日地劳作。父亲像一位乡间的手艺人,那片空地就是他的作品――分割菜畦,翻土,施肥……父亲一样样做得有条不紊。累了,就坐在地头歇歇,喝几口茶,看看枝头的鸟,流动的云,间或跟路过的村里人聊几句。当年轻时的那些奔忙结束,父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慢生活,那样的慢是底色,在父亲的世界里,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如舒缓的乐曲,徐徐飘过头顶的天空。
农谚上说:“清明前后,栽瓜种豆。”父亲事先备下了各种蔬菜种子,不早一日,不晚一日,单等清明那天播种。那些平整松软的菜畦,像列队的卫兵,几天后就绿出了一份新意。父亲整日围着他的那片园子转,看看这畦,又瞅瞅那畦,哪里干了补点水,哪里洼了,填点土,目光中满是柔情。
那个周末,我们回家看望父亲,父亲的园子里早已热闹非凡。黄瓜、豆角爬上了架,西红柿、茄子也不甘示弱,纷纷伸展开叶片,朝气蓬勃。至于那些韭菜、茴香,远远地就用自己独特的味道呼朋引伴。父亲晒黑了,但内心总有抑制不住的喜悦,从脸上的褶皱里飞出来。我和父亲坐在菜畦边说话,那样的陪伴,是回味,是珍惜,也是一份浓得化不开的父子亲情。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妻子。妻子偷偷跟我说:“你注意没有,爸种的每畦菜都是妈生前种过的品种。爸种的每种菜的位置与妈生前种的位置完全一样。”我仔细察看父亲种的那些菜,黄瓜畦紧挨着豆角畦,西红柿畦的邻居是茄子畦,韭菜畦和茴香畦俨然一对亲兄弟……这完全是母亲多年不变的种菜布局风格呀。
父亲退休执意回到农村老家的秘密,就这样被我们识破了――年轻时父亲常年在外,与母亲聚少离多。总算盼着退休了,母亲却弃他而去。看来,父亲想回老家是想找寻关于母亲的记忆啊!那间老屋中有母亲在时的味道,那些菜畦里有母亲曾经洒下的汗水,父亲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在怀念母亲,更是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排遣寂寞。当父亲躺在母亲生前睡过的位置,当父亲洒下的汗水和母亲当年的汗水融进同一块园地,那一定是父亲心底最深的领悟和最痛的诉说。
发现了父亲心底的秘密,我和妻子都没有说破。只是,从那以后,我们一有时间,就会回到乡下看望父亲,和父亲一起享受真正的“田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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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慢是底色,在父亲的世界里,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如舒缓的乐曲,徐徐飘过头顶的天空。 农谚上说:“清明前后,栽瓜种豆。”父亲事先备下了各种蔬菜种子,不早一日,不晚一日,单等清明那天播种。那些平整松软的菜畦,像列队的卫兵,几天后就绿出了一份新意。父亲整日围着他的那片园子转,看看这
父亲种的那些菜,黄瓜畦紧挨着豆角畦,西红柿畦的邻居是茄子畦,韭菜畦和茴香畦俨然一对亲兄弟……这完全是母亲多年不变的种菜布局风格呀。 父亲退休执意回到农村老家的秘密,就这样被我们识破了